正当中国设计师时装风起云涌,越来越多的年轻设计师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之时,身为“老前辈”的张达却十分安于自己的“隐匿”状态。最近,他带着一场以毛发为主题的前卫艺术展览重回人们的视线,展览在城中最时髦的设计师时装店栋梁举办。喧闹人群中,张达谈及自己的身份转变以及对行业现状的看法,淡定中不失尖锐。

在经历了电脑遗失,资料尽失的“悲剧”后,张达策划的这场“毛发展”延迟了一个月,3月18日终于在栋梁设计师品牌店顺利开幕。张达此次暂时脱离了时装设计师的身份,变成了一个策展人。毛发展从人的头发、腋毛与阴毛入手——三种毛发,有着递进的关系,从大众的社会性到越来越倾向隐私的个人性,张达都进行一一探讨。“我做这次展览,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创作者。”被外界称为“思想主义者”的张达如此表示。相对被称为艺术展,他更倾向称毛发展是一次调查。“就像杂志做一个专题,发展出问题,寻找背后的联系,这才让我更觉得有兴趣。”

一种递进


头发是公众的?腋毛是性感的?阴毛是隐晦的?服装设计师张达此次作为策展人,发起对毛发的讨论。“毛发展所有提问和呈现只是引子,答案意义只对观看者本身重要。”这不是一次原创的艺术展,因为没有原创作品,偌大的空间内,张贴着数百张关于毛发的照片,一部长达15分钟、涉及采访的纪录短片似乎在独自诉说“众人关于毛发的理解和各种故事”。

张达说,“头发,是裸露在外的,有着相对的社会性;腋毛,大家对它的概念是含糊不清,面目模糊;阴毛,人体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很私密,所有人都不会轻易展示。这三种毛发,相互间有着递进的关系,我在探讨从大众到隐私的层层关系。这些照片都不是由我们拍摄,所有的照片都是网上下载和图书扫描。我把同类的照片归纳在一起,然后配一些比较性的文字,作为补充。”

对于照片的版权问题,张达解释,只是借用它来说明问题,并非用做商业用途,而且照片尺寸较小,不会起到市场替代的作用,可以合理使用。在这些展出的图片中,“光头”被归为一大类——二战时与德军通敌而被剃成光头的女人、文革时期被剃成光头的“反动分子”、光头党、和尚和尼姑⋯⋯张达介绍说,这些光头虽然成因不同,但最终呈现的结果却是相同。“我从这些照片中在探索一些问题。或许,我们最终根本找不到答案,但至少我把问题展现出来了。”

此外,图片还呈现了The Beatles四子的发型演变过程。张达表示,The Beatles是很标志性的公众人物,他们的发型影响了很多年轻人,而且乐队跨越的时间段也很长,“我作过一个比较,60年代他们的发型是经典的‘mop-top’,而到了70年代,他们开始转为嬉皮风格。把这些照片摆在一起,会是一次非常有趣的展示。曾经有一个歌迷把TheBeatles四人所有的发型都画在一张纸上,但遗憾的是,这张图随着我电脑的丢失而再也无法找到了。现在所展示的都是真人照片。”

张达为之总结:“追星,偶像崇拜,经常从模仿他们的发型开始,这也是比较简单易行的办法,也能看成是一个社会性问题。”

 
一次梳理


如此大规模的一次图片展示,其实更像是一大整理。在张达看来,当初的好奇最终演变成一次对知识的梳理。“原来我所面对的是一个如此巨大的知识库,有太多知识我完全不懂。譬如犹太教的男人为什么两鬓都有鬈曲齐肩的头发垂下?中国古代对于年龄为什么是用头发来计算?

在中国的词语中,发和毛的意思也大相径庭,发可以指人,而毛更多是指动物。”张达进一步解释,在不同文化、性别和宗教背景下,对于毛发的理解也完全不同。“我也非常想知道,来看展的人对这些图片的理解。”

于是,除了图片展示,毛发展的另一块重要组成部分是调查——张达找来一群朋友,各自阐述对三种毛发的看法和理解,而这些问题和答案都被打印出来贴在墙上。张达表示,“这不算是一个具有社会性的调查,因为主要受访对象集中在朋友圈,年龄也相对集中,大概在20至40岁以内。在我看来是没有普遍的意义,更无权威性,只能代表个人的取向。”相比被称作展览,张达更希望毛发展是一次调查,“发展出问题,寻找背后的联系。”

处女座的张达为人处事低调。当一批年轻设计师在世界舞台上大展拳脚,而诸如王一扬、马可等同时期奋斗的设计师也个个在商业上取得硕果,张达如今的位置,无疑显得有些尴尬,个人品牌“没边”也似乎离大众视野渐行渐远。其实,张达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自嘲,“商业上,我肯定不成功,而年轻人那种走上世界舞台的方式,我也无法跟随。或许是我本身的惰性,我并不在意,也没那么大的挫折感。”
当然,张达并非赋闲在家。在继续创作个人品牌“没边”的同时,他也与其他品牌展开合作。他认为,重要的是合作双方的理念和价值观都合拍,这样的话,既能让自己获得经验,同时也能保持一定的创作自由度。

去年9月,张达的腿不慎受伤,动了一次手术。过去这一年的沉寂可以说是身心的双重修整。如今,他出人意料地以艺术策展人的身份“复出”,而对于自己的设计师生涯,他也是自有一番打算。

 
B=《外滩画报》 
Z=张达

 B:作为时装设计师,你在商业上并不算太成功,对此你自己怎么看?
Z:商业上,我肯定是不成功的,或许是我的工作方法没让自己达到“商业上“理想”的结果。对于“新锐”或“独立”的称呼,我有两个态度——首先,如果真的是新锐,那是可以接受的。
可在国内,包括我在内,都并非如此;其次,有很多词在中国其实已经被滥用了,使它原有的意思发生很大的改变,如“新锐”、“独立”、原创、大师”。如今很多媒体都比较懒,为了交差,只会简单抓这些词来用 。这样,很多词开始变得廉价,他们很容易称一些设计师为“大师”,但这些人却没达到那个成就,“大师”就变廉价了。在这样的语境下,这词用在其他人身上,会显得是一种讽刺。
基于这两点, 我不愿意,也没兴趣被套上这样的“帽子”,因为这些词已经没有含金量。在中国,无论原创还是独立,都没做得很出色。

B:如今确有一批年轻设计师正在世界舞台上大展拳脚。
Z:这肯定是好事,走上世界舞台可以让这些年轻人的起点比其他人高。此外,这些年轻人的作品在一流的买手店里销售,就能得到更多更及时的反馈。一个刚出道的年轻设计师的作品若能在一个正确合适的地方销售,获得较多的积极意见,会让他们在设计这条路上走得很好。相反,如果选择错误,负面和消极的意见多了,那么就会对自己走的路产生怀疑。怀疑自己真的做得不对。

B:年轻设计师为人处事都比较张扬,作为一个业内人,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Z:我觉得并没不好。我们这批人之前没有经历过一个很好的服装体系。我们在企业里工作,认真做事,但也会渐渐养成一种不想“飞”的“坏毛病”。而这一批年轻人比我们幸运,无论是成长背景还是学习背景都相对西化,与我们不一样。他们喜欢高调发出声音,越响越好,最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这是正常的。

B:对于目前的沉寂,你觉得遗憾和不甘心吗?
Z:没有那么强烈。我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我对相对落后的位置,并不觉得压力很大,也不会太在意。我有些惰性,相对挑剔,经常会自我否定,很多事需要全部都在“差不多”的情况才能启动,可那样是永远开始不了的。我所谓的“不太在意”,或许听起来像一个借口,但那的确不是我创作的动力。现在时装业已经走上快速发展的轨迹,但很多事或物并不能引起我个人极大的兴趣。我必须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愿意花精力去做的事。幸好,我已经找到了,我知道自己的兴趣点在哪,但显得有些朦胧。我如今需要时间集中精力,把那些朦胧点清晰化,这样能让我的设计也变得更清晰。

B:你的新系列目前还没动静,会不会担心自己渐渐远离大众视野?
Z:因为去年9月我腿受伤动了手术,这段时间一直在进行身体的休养和创作的调整。其实,我一点也不关注所谓大众视野。新系列能做就做,做不出也就算了。很多人太在乎“大众反馈”,如果我说完全不在乎,那也是撒谎。但事实上,我更关心的是如何让自己满意,而不是让外界满意。

From 《外滩画报》文/黄俊 编辑/顾晨露 摄影/覃斯波 部分图片提供/栋梁设计师品牌店、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