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为了迷失自己而活”

“我的设计理念应该突破我的外壳像钉子一样刺出来。”

——兼城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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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繁主义

近几年,极简主义大行其道,凡是色调统一、不加装饰的东西,都能被贴上极简风的标签,获得一众追捧,在被“高级感”、“简约风”等象征极简主义的词汇淹没的媒体网络里,它的极端——极繁主义似乎格外显眼。

在服装设计中,极繁的概念对人的感受更加强烈,其特征是明亮鲜艳的色彩搭配和繁复夸张的图案形状,奢侈品牌Gucci便是这种风格的忠实拥护者。在空间设计中,尽管这种风格具有强烈的视觉张力,却鲜有设计师愿意尝试,因为稍不注意,看客就会将你用尽心血打造的“极繁”同Low划上等号。

▲GUCCI广告大片

在日本,一位室内设计师却和极繁主义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

兼城祐作,从事餐厅设计三十多年,拥有自己的设计事务所造形集团(Zokei Syudan),上个月刚刚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从想象到创造》。他的设计遍布日本,在东京,经由他设计的餐厅就超过了500家。

迷幻又浮夸的的设计风格总是让人在街道上一眼看到他的作品,进入空间细看,你又不得不被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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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e is More”

对曲线的偏爱是兼城祐作区别于其它设计师作品的一个重要特征。他擅用毫无规律的、杂乱的曲线勾勒空间轮廓,营造出超现实的空间体验,圆形的木桶、店招、座椅、吧台也在他的设计中多次出现。

细节处同样能瞥见大量有机曲线元素,蝴蝶的翅膀、鱼的背脊、洞穴口的弧度……他将自然界的事物巧妙运用在设计中,呼应了建筑大师高迪那句经典口号——“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

出于将传统日本风格与现代艺术结合的理念,兼城祐作用树枝、小石头、和纸、竹子、泥土等本土设计元素与繁复主义的室内装饰巧妙融合。几乎所有空间的底色都是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原木色调,辅以绚丽的色彩搭配与灯光效果,最终呈现出电影般的魔幻氛围。

灯具的设计是兼城祐作繁复美学的重要体现,在他设计的近千家餐厅里,几乎看不到重复的灯具。

灯具,既是日本传统灯笼文化的载体,同时是餐厅现代迷幻氛围塑造的重要媒介,作为传统与现代风格的交汇点,兼城祐作在灯具设计上下了大功夫。

在他设计的餐厅里,既能看到日式传统的动物花灯,又有蒙德里安风格派、解构主义等现代艺术灯具,尽管风格不同,一致呈现的暖光色调让作品风格得以统一。灯光布置上,兼城祐作从不使用明亮的大光源,而是在空间各处设置亮度趋低的小型灯具,看似曝光不足的背景为空间渲染上神秘的色彩。

餐厅设计得越来越多,风格也越来越魔幻夸张,“现在,餐厅的料理和服务水平都差不多。正因如此,店铺设计上的差别越来越重要”兼城祐作表示。“但无奈的是,在我设计的几家餐厅里,由于店主过于追求设计感,味道和服务质量总是被忽视”。

▲店铺外观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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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无法剥离的千丝万缕

冲绳,日本南边的偏僻海岛,1960年,兼城祐作在这里出生,幼年的他每一天都在快乐中度过,午后去附近的海里钓鱼、在树林里捕捉昆虫和鸟类、找寻防空坑埋藏宝藏……

1970年12月20日,幸福的童年被一场暴乱打破,摆满街道的烧毁汽车,人们声嘶力竭喊叫的狰狞面孔,浓烈呛鼻的黑烟被吸进身体,长成兼城祐作成长记忆里始终难以散去的阴影。

▲1970年冲绳胡差暴动

目睹冲绳的另一现实之后,兼城祐作失去了对家乡的热爱,甚至由此生出极大的不满与痛苦。

1978年,刚刚成年的兼城祐作独自离开家乡去东京上大学,大学期间,他做了各种兼职挣钱,去餐厅洗碗、到工地上打工,但因为他嗜酒如命的爱好,挣的钱也大多付在了酒单上。毕业时由于经常逃课未能进入设计院,在辗转了6家公司之后,终于进入了一家设计事务所工作。

▲兼城祐作大学就读的学校——东京设计师学院

兼城祐作设计生涯的初期正值日本泡沫经济时期,在当时,开发商和餐厅老板都喜欢外国设计师的名字,“在泡沫经济时期,重要的是名字,即使你不喜欢它的设计,人们也会为它的附加价值买单。”当时的日本设计界还处于“模仿时代”,热衷模仿西方的风格,而与之唱反调的独创设计师几乎寸步难行。

日本泡沫经济时期,隈研吾为马自达汽车公司设计的M2项目,因其标新立异的外形,曾被贬为“是向都市恐怖主义的倾斜”。

▲隈研吾设计的M2大楼

在那个批评独创、推崇谦卑的年代,兼城祐作将传统日式与现代艺术结合,浮夸艳丽的设计风格在那时索然无味的设计浪潮里划出一道小小缺口。

▲兼城祐作在上世纪90年代的作品

“年少的时候看到的风景,即使上了年纪也不会忘记。”

然而,那个曾是他痛苦来源的故乡冲绳,却成为了日后设计时的重要灵感来源。童年时期与自然的亲密接触让他对有机形态更具感知,看似矛盾的繁复设计与冲绳极端的两面性带来的巨大割裂感密切相关,兼城祐作在报道中也曾提及,在人生最难熬的时刻,始终有来自冲绳的能量。

2000年,兼城祐作人生的又一重要时刻是创立自己的设计事务所——造形集团。成立工作室后,兼城祐作在保持原有风格的基础上设计更加大胆,个性更加鲜明。除了餐厅设计,他还设计了俱乐部、面包店、理发店、KTV等多种商业空间,以及灯具、座椅、艺术装置等室内物品,此外还包括商店LOGO的设计。

在从业的四十年中,兼城祐作也曾反复追问自己选择商店设计的原因,得到的答案是,他早已将创造作为表达自己的唯一途径,在一次次推翻和重建中不断突破自我。

▲兼城祐作和其助手二宫弘大在武汉仓桥家餐厅

幼年时独自去偏远的海岛探险,长大后曾以远离东京的名义骑自行车旅行了三个月,流浪,是兼城祐作生活里一个重要部分,正是用自己的身体去真切地感知世界,浇灌出了他源源不断、不会枯竭的想象力。

现在,60岁的兼城祐作依然同年轻时那个热血澎湃的自己一样,对设计保有一贯的热情,家里随处贴着便签纸,一有想法随时记录,尽力捕捉生活中每一次的灵感瞬间。创造,已经融进他的血液、长在五脏六腑中,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工作室网站上,兼城祐作在自己的名字旁写了一个词——融通无碍,他复杂奇幻的设计与跌宕的人生历程似乎都在这简短四个字里找到答案,当一切外在形式都无所拘泥,生命最简单纯粹的感知得以自然生长。